康州城是一座修士与凡人混居之城，修士占多数，因此哪怕春寒料峭，街头的行人却大多已经穿上轻薄的衣裳，四处游荡。
今日正逢市集，街道上来往的人比往日多了许多，嬉笑声，叫卖声，器具碰撞声，声声入耳，让这座城瞧着分外鲜活。
人潮中，一辆马车驶过铺着齐石板的街道，往城外去。
砰——
前方传来一阵巨响，马儿受了惊，头颅高昂着发出嘶鸣声，马蹄连连往后，导致车身也跟着一阵颠簸。
“吁——”
赶车的青年勒马停下。
“林帆，怎么回事？”
一道不耐烦的声音从马车里传出。
“周大公子带着人在闹事，把街道堵住了。”
周大公子？
周家那个纨绔？
苏瑜眉头轻蹙，正打算说些什么，却先听见外面传来一声讥笑。
“哟，来瞧瞧我们康州城第一天才，前些日子还风光无限呢，如今怎么狼狈得跟条丧家犬似的，实在丢人得紧。”
康州城第一天才？
这不是说的萧纵么。
苏瑜听见这名头就来了兴趣，脸上的不耐烦也消失得一干二净，他掀起半边帘子往外看去。
只见街上处处是看热闹的人，而人群中央站着几个衣着光鲜的男子，其中脚下踩着人，脸上带了只眼罩的，就是周家那个纨绔。
“萧纵，你还记得我这只眼吗？”周公子指了指自己瞎掉的一只眼，愤然道，“这都是拜你所赐！”
被踩的人并不说话，他衣衫凌乱，黑一块红一块，沾着尘灰和斑斑点点的血迹，看起来狼狈不堪。
“我不过是瞧了瞧你那红颜知己罢了，你却活生生剜了我一只眼！当初要不是萧家保你，我怎么可能忍气吞声！”周公子脚下附了灵力，使劲碾了碾萧纵的背脊，脸上满是怨毒之色。
“如今风水轮流转，萧家不管你了，你说我该怎么报复回来才好？”
已经沦落为凡人的萧纵毫无反抗之力，被周公子这么重重一踩，当即呕出一口淡红色的鲜血，不过他没有痛呼，也没有求饶，只是默默忍受着疼痛。
“哈哈哈哈哈……瞧瞧你这模样，当初不是拽得不行吗？如今怎么不反抗了？真是孬种！”周公子肆意狞笑。
周围的人面对此情此景，神色各异，有同情的，也有厌恶的，更多的只是站在一旁看戏，小声议论着。
“这是怎么了？”
“你还不知道？萧纵出了意外，修为尽失，被两仪仙宗退了回来，而且他回到萧家后还搞歪门邪道，想吸取其他萧家子弟的修为，结果被萧家家主发现，现在已经被萧家断绝关系了。”
“这……真没想到他居然是这种人，枉我之前还将他当做我此生的目标！”
“可不是么，我看他呀就是天煞孤星一个，出生没几年就克死了爹娘，要不是因为天赋出众，萧家怎么可能留他，如今他修为尽失，还犯下这种大错，只是赶出萧家都算轻的了，我看就该直接杀了了事。”
“可他不是和苏家有婚约吗？他和苏大公子关系也不错。”
“苏大公子人在清越仙宗，就算想要维护萧纵也没办法，至于苏二公子，你还不知道人家退婚了吗？”
“是吗？什么时候的消息？我怎么没听说？”
“就这两天。我还听说苏二公子也要参加今年清越仙宗的招生，如果进了，以后恐怕是前途无量，苏家怎么可能把他和一个废人捆在一起，太不值当了。”
“也是。”
“……”
看来今天是个好日子。
苏瑜听着外面的议论，嘴角弧度逐渐拉大。
“一时半会儿应该散不了场，公子，我们要不要绕路出城？”林帆出声提醒道，“还得去取灵剑。”
“灵剑些取也没关系，这么有趣的一出戏我可不能错过。”苏瑜声调轻快，纤长的手指撩起车厢的帘子，林帆察觉到他的用意，自觉让开了位置，早一步从马车上跳下来，并下意识伸出一只手想要扶苏瑜。
苏瑜垂眸瞧了眼他的手掌，神色不愉。
最近这条野狗越发没规矩了，难不成以为没了萧纵，他就有机会了？
呵，真可笑。
苏瑜心底冷哼一声，直接下了马车，往人群中央走去。
林帆垂下眼，收回手，默默跟在他身后。
“那不是苏二公子么！”
有人发现了苏瑜的身影。
围观的人纷纷朝苏瑜看去，并自觉让出一条小道。
苏瑜有着一副令人艳羡的好皮囊，在康州城的名气虽然比不上有着第一天才光环的萧纵，但大小也是个名人。
而且他之前还和萧纵有婚约，人人都说他们是绝配。
如今萧纵落魄了，苏瑜也退了婚，现下遇见这么个情景，实在让人忍不住好奇他会怎么做。
会怎么做呢？
狼狈不堪的萧纵也好奇。
他艰难地抬起头瞧了一眼自己这位表里不一的未婚妻。
还是那张漂亮的脸，不过没了往日的讨巧卖乖，多了几分细碎的幸灾乐祸。
苏瑜也感受到了他的视线，唇角弧度稍稍放大，瞧着本该一副温柔斯文的模样，但偏生他又长了一双狐狸眼，于是便多了些狡黠和妖气。
像是在说，我就幸灾乐祸又怎样。
外人都说他和萧纵是绝配，可惜他们不知道，萧纵并不喜欢他，大多数时候都是一张冷脸，偶尔情绪外露，也是鄙夷不屑，好似他有多么不堪似的。
如今萧纵落魄了，他高兴还来不及呢。
阵仗这么大，周公子自然也是看到苏瑜了，他神色有些不爽，脚下力道更重，将萧纵重新给压了下去：“苏瑜，你该不是要给这家伙求情吧？”
苏瑜走近了，笑盈盈望着周公子，轻声道：“周公子既然猜到了，不如便卖我个面子，如何？”
周公子不解：“你都和他退婚了，干嘛给他求情？”
“苏二公子你可别被萧纵迷惑了，他不是什么好人，还想抽取别人的修为呢，现在萧家都把他赶出来了。”
“就是就是！萧纵现在麻烦缠身，苏二公子还是不要管为好，免得惹上一身腥臊。”
围在周公子身边的跟班们也纷纷劝起苏瑜。
苏瑜听罢，眼角微垂，笑意收了几分。
“虽已退了婚，但他还是我大哥的好友，相交甚深，我大哥要知道他沦落至此，而我视而不见，回来指不定该怎样生气呢。”
“至于其他事，人都有犯错的时候，我相信经此一遭，萧纵他现在也是悔不当初。”
周公子道：“大公子只是一时被他蒙蔽，等知道了真相，一定会与他割席，自然也不会责怪你了。”
苏瑜踌躇片刻，摇了摇头道：“我与他总归是有几分情分在的，还望周兄给个薄面。”
周公子正打算说些什么，躺在地上的人却先一步发出嗤笑，似是不屑，又似是嘲讽。
周公子愣了一下，只见萧纵恶狠狠盯着苏瑜，粗哑的声音带着干涩的意味：“滚！我不需要你在这里假惺惺！”
苏瑜唇齿微抿，委屈道：“我知道萧大哥现在心情不好，迁怒于我也是正常，可退婚一事是父亲拍板决定，我虽不愿，但也劝不动父亲。”
“迁怒？他还有脸迁怒！”周公子一脚踹上萧纵的肋骨，将人踹出好几米远，“要我说萧纵就是咎由自取！”
“咳、咳咳咳……”萧纵翻了个身，一张嘴，口中便哗哗往外冒出鲜血，面容也暴露在众人面前。
“鼻青脸肿，蓬头垢面……”周公子的跟班讥笑道，“这哪里像是天才，分明是个臭乞丐！”
周公子也大笑，心里爽快得不得了。
而苏瑜抬起手，衣袖掩住了半张脸，只露出一双满是惊愕的眼睛，像是不敢相信眼前之人是曾经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。
“呸！”萧纵啐了口血沫，目光看向周公子，嘲讽道，“你也就这点本事了。”
这可把周公子给气坏了，当即怒道：“死到临头还敢这么嚣张，简直不把我放在眼里，去！给我好好招呼一下我们的萧大天才！”
周公子一个示意，跟班们就吆喝着涌过去，对萧纵拳脚相加。
这回萧纵却是一声不吭了，只是那双眼睛透过拳脚空隙，直勾勾盯着苏瑜，让苏瑜很不爽。
等周公子把人给打的奄奄一息了，苏瑜这才像是反应过来，给了身边的林帆一个眼神。
林帆会意，上前拦住动手的一群人。
“周公子，萧纵他现在已经是个凡人了，你又何必与他计较呢。”苏瑜适时出声。
周公子气出了大半，也明白苏瑜今天是要保萧纵，不想和他杠上，索性就故作大气道：“今天就当给苏瑜你一个面子，我不和萧纵计较了，让他有多远滚多远，再让我见到他，我可不会给他留活路。”
“多谢。”苏瑜颔首道，“周公子放心，我会让他离开此地的。”
周公子哼了一声，领着一群人大摇大摆走了。
苏瑜也吩咐林帆把萧纵弄上了马车，继续往城外去。
……
